心花鹿撞 第8节(1/1)

对战的两人在一地狼藉的厅里缓缓绕着圈,死死盯着对面,别冬不是单纯的看热闹,他能看出门道,那叫大山子的家伙脚步钝重,估计徒有一身蛮力,但这身蛮力一般人还真躲不开,一旦被逮住,几记铁拳就能把人送过去。

但冷峯不同,他这样的身量却有着极其轻盈灵敏的步伐,别冬相信了自己此前的判断,这个天生好底子的人,是在实实在在的练家子。

而且冷峯很沉得住气,并没率先动手,而是几圈绕下来就已经让对方焦躁不堪,失了方寸不管不顾地出了招,冷峯闪电一样的速度移转身形,闪身躲开,再瞬间找到极其刁钻又狠戾的角度回击,他是练过的,泰拳,巴柔,回击的拳头分量并不轻,那大山子被打得瞬间狂躁,更加毫无章法,几乎是在现场无差别重力攻击。

别冬把一只手脱臼的司放护在身后,还抽空给他把胳膊接上了,而后趁着没人注意,让顾尔藏赶紧溜走,人走后,别冬心里算是安稳了点。

场上冷峯已经占了上风,那大山子被他迅捷的闪避和攻击弄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还暴躁异常,别冬觉得冷峯打架跟自己这种野路子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很聪明。

出手也狠,但别冬觉得冷峯心里知道这一拳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不像自己,总是控制不住。

跟着又想起冷峯总是说他没脑子,这时候别冬忍不住想,如果他跟冷峯打一架,不知道谁赢谁输,如果自己输了,他就承认自己没脑子。

冷峯很快制住了那大块头,大山子被他用一个奇异的方式绞着胳膊和脖子,动弹不得,气喘吁吁地说:“我输了。”

冷峯于是缓缓松了手,韩三儿却在一旁破口大骂:“艹你娘的大山子你他妈竟然输了?你怎么长得这一身肉?怎么有脸回去见大哥?你他妈不如直接死这儿算了,还能给兄弟们留个脸面……”

那大山子转身,一脸黑汗直流,喘着粗气,瞪着牛羚一样的眼睛望着韩三儿,而后忽然转身,从旁边一个混混手里抢过一个东西就朝冷峯捅了过去。

是那把弹簧刀!

冷峯正背对着他,别冬来不及惊呼,直接一个飞身过去,一脚踹开了大山子的胳膊,大山子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弹簧刀也应声落地。

冷峯其实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大山子那么大个块头,朝他背后捅过来的时候冷峯已经偏开了位置,但别冬更快,他踹完了人怒吼道:“还玩儿阴的?还有没有脸了?”

话音没落,韩三儿一声招呼,“管他娘的狗屁规矩,给我打!”,四周歇息了一阵子的混混们又立刻来了干劲,随手捡着地上的凳子腿桌子角胡乱抡了起来,双方再次陷入混战。

别冬听到冷峯也骂了声,而后奋不顾身身不由己地跟着干起了群架。

再次掀起的混战比之前更猛,要说之前韩三儿跟带来的人还占着人数多的优势,并没全力以赴,现在双方完全都拿出了你死我活的干劲,都杀得眼红,非要在这里拼出个高下,总要有一方不能活着离开这儿。

直到别冬端出了一杆猎枪,站在前厅过道上,对着一屋子杀红了眼的人喝道:“都给我住手!”

黑洞洞的枪杆子直对着韩三儿,那韩三儿瞬间惊呆在了原地,屋子里的人都静了下来,不止对方,司放和江沅冷峯也惊呆了。

别冬把猎枪对着韩三儿,韩三儿周身抖了抖:“你他妈……哪儿来的?”

别冬沉声说:“带着你的人,滚!”

那韩三儿竟然还在嘴硬:“你他妈……老子不信真有子弹,这玩意儿老子都搞不到,我不信……”

话还没说完,别冬对着他,利索又流利地咔嚓几声推了推膛,完全一副熟手的样子,韩三儿大气不敢出,嚷着:“别开枪!别开……我走,我们走,走,都他妈快走!”

别冬指着韩三儿,眼里全是血光,问道:“钱还要吗?”

韩三儿满头大汗,蹲着瑟瑟发抖:“不,不,不要了,还,还按以前的,以前的还。”

“滚!”

气势汹汹的一伙人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别冬端着的枪缓缓落下,那韩三儿走到前院大门口,隔着门阴森森来了句:“好啊,竟然有枪,就是不知道这枪子儿该不会是留着给自己吃的吧!”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别冬把猎枪重新上了保险,转身递给司放:“四哥,还给你。”

一股诡异的安静弥漫在几个人之间,江沅嘴巴张开又合上,都不知道从哪问起。

冷峯一脸肃杀,混混们都走了,他的脸色却比之前更凶,更冷,更恨不得把某人剥骨抽筋。

司放却不接那枪,他一贯对别冬诸多赞赏,包容关爱有加,这时头回那么凶神恶煞地看着他,咬牙问:“哪儿找来的?”

“你仓库里,我理货的时候见到过。”

司放点点头,极力克制着自己火山一样就要爆发的怒火,沉声道:“你也知道我放在仓库,不是他妈的挂在客厅!放在仓库就说明它他妈的不能见人,这东西是违法的你懂不懂!”

司放怒火难消,几乎就要揪着别冬的领口恨不得把他拎着扔出去。

江沅上来把司放拉开,但他这会也不能维护别冬,这件事很严重,不是让大家消消怒火就能平下来的,他又看了眼冷峯,一到这种所有人都解决不了局面的时候,他总习惯性地看向冷峯。

他以为冷峯会冷笑,说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他就说过,要把这个人送走,就怕惹出什么没法收拾的乱子,现在好了,乱子就在眼前,你们信了吗?

江沅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人是他招来的,是他打了包票不送走的,现在果真出事了。

然而冷峯却没说这些,他说:“先想想怎么解决吧,这事儿对方一定会报警,非法持枪是重罪,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逃不了。”

说话的时候他盯着别冬,这眼神别冬一辈子也不会忘,此前冷峯对他总怀着倨傲和抵触,但这会他身上却不见这样的情绪,别冬看不出来,但他有种直觉,像是自己被捕兽夹捉住,虽然还可以挣扎,但只要动一动就只会让自己更疼。

别冬觉得疼,冷峯的眼神像刀子,刮在他身上,浑身疼。

但他还是倔强地挣扎了下,说:“这是猎枪,为什么不可以持有?”

几个人面面相觑,冷峯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忍无可忍地说:“因为没有人是猎人,没人有持枪证,懂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把这玩意儿端出来,是想让所有人陪你一起进去?草!”

别冬都不知道这是冷峯第几次说他没脑子,当着面也许是第二次,但在冷峯心里,别冬知道肯定说过无数次,没脑子没脑子,傻批一个。

司放觉得疲惫,看着废墟一样的饭馆,这是他两年的心血,两年前他决定洗心革面重新来过,跟过往一刀两断,认认真真做饭赚钱,现在被人砸得稀巴烂,一切又要重头开始。

而且出了这样的事,司放不认为自己还有逍遥法外的可能,他站出来说:“枪是我的,如果警察上门,我认就是了,没开枪,也许不会重判,能罚钱是最好的,万一真要进去,应该也没几年,倒省得还钱了。”

“这怎么能行?”冷峯和江沅都不同意,江沅急火攻心,说:“要不赶紧找地儿把枪扔了,来个死不认账,反正屋子里也没监控,难道那些人说有就有啊,警察也看证据的。”

冷峯却说:“咱们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证据,也许录了音也许拍了照,而且十几个人都说有枪,警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冷峯已经厌余口惜口蠹口珈。憎到不想看别冬了,这个人就在他眼前,而冷峯恨不得他原地消失,祸害,他心想这两个字配他一点儿没错。

几个人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这把烫手的猎枪,扔掉不是,留着更可怕,说了几轮,所有人都沉默了,没人问别冬怎么想,准备怎么做。

然而别冬开了口,他说:“但是我有持枪证,是可以持枪的。”

作者有话说:

提前说下,关于我国的猎人持枪的问题,比较复杂,文里涉及这部分的情节参考了部分现实准则,但大部分属于架空。

第13章 无情无欲的家伙

“我可以用枪,在老家我也有自己的猎枪,是我父亲和爷爷传下来的。”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更诡异了,江沅先回过神,一拍大腿:“对呀!我记起来了,刚认识小冬的时候,他就跟他爸爸在山里打猎。”

别冬点头:“嗯,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猎人,直到后来我爸去世后,我妈带着我去了城里。”

“你持枪证呢?拿来看看。”司放眉头稍松,对别冬说。

别冬指了指外头:“在客栈,我去拿。”说着一阵风小跑了出去。

屋子里几个人面面相觑,司放“草”了声,像是一股绷着的力卸下了,“他要真有证,这事儿就还没到绝处。”

听到别冬说有持枪证的时候,江沅和冷峯也是这个心态,一股劫后余生,恨不得立马大喘气的庆幸,虽然事情还没定论,但至少应该不用进牢房了。

别冬拿来了他的持枪证,其实是猎人证,很老很旧的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的是一个很多字的名字,最后两个字缀着“别冬”,别冬解释说那是他本名,但他的身份证上只有别冬两个字,又说这样的小本子他们族群人人都有,但后来政策有变,现在更小的族人都没有了,他应该算是最后一批有证的。

江沅翻来覆去地看,说:“那就行那就行,万一警察来了,你就把这个给他们看,说你持枪是合法的,今天下午是被对方挑衅滋事,你是为了自保才拿出来的枪。”

别冬点头。

冷峯却说:“你这证,怎么个用法?有没有规定的使用范围、时间?”冷峯也不了解这些,但他凭直觉分析,不可能这样专门为了特殊族群设置的猎枪证,可以毫无边界地全国通用,那不乱了套了。

别冬摇头,坦白说:“我不清楚,但在我们老家那儿,以前是可以随时打猎用枪,后来变成只有特定季节才可以,所以我父亲又去做了木匠,再后来能打猎的时间更少。”

冷峯皱着眉,说出了他的担心:“估计就算别冬认了这枪,还有证,这事儿也不会就这么算了,还是不合法。”

但具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们也不知道。

果然,下午没过太久,就有警察上了门,一看还是熟脸,就是之前在庆安县公安局见过的那几个警察,警察一进门,见到江沅和冷峯也愣住了:“怎么又是你们?”

江沅赶紧上前公关:“警察同志,这回可真是……我们也是被害者,你看着屋子都成什么样了,那群人简直就是土匪。”

一地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倒正好,保留了打砸抢掠的现场,江沅使劲卖了一波惨,好似有点效果,毕竟他是在公安局领过锦旗的人,解救过被拐小孩,立过大功。

警察对他们态度算得上好,本地民风彪悍,这种相互斗殴的事儿根本算不上什么重大案件,即便涉及了枪支,但因为本地四围就是深山老林,有合法持枪证的传统猎人并不少,只要没朝人开枪,都不算违法,所以警察和和气气地坐在沙发上,说:“你们双方有争执,打架就打架,怎么还拿出一杆猎枪?你们谁是猎人?枪哪儿来的?合不合法?”

江沅赶紧给别冬使眼色,别冬站出来说:“是我的,我是猎人,可以持枪。”

“哟,你啊。”警察自然还记得别冬,这时带着警惕和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往严重了说:“真是猎人?要作假这事儿可不小,你知道吗?”

别冬其实是不知道的,他老家,尤其父亲的那个村子,家家户户都有猎枪,根本不算什么事儿,导致他以为梨津这地方也是如此,才在司放库房里看到猎枪后,想也没想就端了出来,但这会他低头认错:“现在知道了,是我太鲁莽了。”

“证呢?给我看看。”警察说。

别冬双手把证递了过去,两个警察没见过这样的猎人证,跟本地的不一样,翻来覆去地看,其中一个说:“看着倒不像假的。”

另一个咳嗽了声:“这个我们没法做评断,得拿回去让物证科的去核对,如果是真的,回头会还给你。”

别冬默默点了点头。

冷峯这时问:“如果检验后确定证是真的,他可以持枪,那这件事会是什么结果?”

警察严肃地说:“就算他可以持枪,但也不能在超出的范围内持枪,就是他在东北那可以,但并不代表在咱们这儿就可以,咱们这儿有自己的持枪证,而且就算有证,哪能就把枪对着人呢,明白吗?”

冷峯的担心果然不是没道理的,别冬这时诚恳地说:“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这事儿,今天下午是被逼急了,那群人来了快二十个,还有刀,我拿这枪只是想吓唬他们,让他们赶紧走人,枪里都没子弹的。”

冷峯看了他一眼,别冬把猎枪子弹夹推开,里头果然是空的,他中午那会利落地上膛完全是虚张声势,韩三儿也没听出来声音不对。

警察脸色稍霁,说这种情况应该可以酌情处理,又说:“主要你那前科,太麻烦了,知道吗?”

别冬又点了点头。

在“犯罪现场”问询了一通,一群人又跟警察去了公安局,做了详细的笔录,因为还涉及斗殴,江沅找了个律师过来,司放交了一笔保证金做取保候审,让他们四个在调查期间不必蹲在看守所,出来后江沅顿足,看了眼公安局,再次发出感慨:“上次就说这地儿晦气,回去要不做个道场,冲冲喜。”

几个人都有点垂头丧气,身体疲倦心也累,司放那儿已经没法住人,江沅让他搬到了客栈暂住,等饭馆重新收拾好了再搬回去。

已经很晚了,几个人就在客栈做饭吃,别冬还记着那个要来的客人,平台上留的电话是江沅的,这时来了电话,说已经到了,出租车开错了到了西门,离客栈太远了,问客栈的人能不能去接下,别冬于是骑了江沅的摩托车出去接人。

他一走,冷峯像是一刻也等不了了,靠着厨房的操作台跟江沅说:“等这事了结,这人你必须送走,一天都不能多留。”

江沅觉得自己没有底气再说“他的事儿我担保”这么硬气的话,差点就酿出无法收拾的祸事就在眼前,几个人差点都赔进去,但他又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出赶人走这种行为,他也想不通,六年前小鹿一样清秀温柔的别冬,怎么就成了一头无法训化的野兽。

他抿着唇不说话,冷峯牢牢盯着他,司放正炖着一锅汤,闻言叹了口气,他心情很复杂,今天这件事后,他其实心里也冒出这个想法,别冬最好还是离开这儿,但他又很矛盾,不出事的时候,别冬是个非常可靠的帮手,可靠到他觉得不会再找得到这么顺心的人,什么都能做,什么都做得好,沉默寡言,哪怕有天司放自己不弄饭馆了,别冬自己也能把它撑下去。

而且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别冬是因为要帮自己,豁出性命地帮自己,司放心里纠结极了,他也是江湖上混过的,知道这份道义和真心有多难得。

也有多危险。

司放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也说不出让别冬走这样的话。

江沅就犟着不开口,冷峯冷笑一声:“还舍不得?你那色字头上的那把刀今儿差点把所有人都捅死,你要不送走也行,留着吧,以后凡是跟他沾边的都别叫上我,你再有什么搞不定要求救的时候也别找我,为一个郑愕弄得工作丢了不说,现在为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你特么是要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搭进去?江沅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听到郑愕的名字,江沅浑身的刺瞬间竖了起来,瞪着冷峯吼道:“郑愕怎么了?我当年但凡再坚持一会,跟他就成了,婚也能离成,都是你,劝我要冷静,冷静你麻痹啊!郑愕最后离开我都是因为你!他退学去了哪儿我都不知道!我脑子是被驴踢了,冷峯,只有你最清醒是不是?你这么清醒,怎么今儿还跟我一起站在这么个破地方,一样躲着混日子呢?啊?”

司放眉头紧锁,这俩铁哥们还是头一回当着他面吵起来,江沅一通爆吼后,冷峯脸上倒没怒色,只是更冷更不屑了,说:“少特么耍无赖,对郑愕爱得要死要活的是你,最后怂了先放手的也是你自己,别忘了,是谁家里稍微一施压,立马就首鼠两端的?这会倒会把自己的无能赖到别人头上,真特么够可以,你不是最会口头上负责么,就说现在这个别冬,他要是万一没持枪证,你准备怎么负?跟他一起蹲局子?那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江沅眼睛都红了,怒发冲冠地盯着冷峯,出口成疯:“那是,谁在你眼里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莽夫,谁比得上你啊,冷大艺术家,出了名的冷静理智,滴水不漏,你别忘了那个评论家怎么评论你的,无情无欲,无法共情,冷峯,你特么就是个天生的残疾!感情上的瘸子!我可怜你,根本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什么味道,什么温度,就你这样的还做艺术家?你做不了,你最多做个工匠,做什么雕塑,去弹棉花吧!你看看你现在,两年了,什么东西都做不出来,你才特么完蛋了!”

江沅气喘吁吁,冷峯一言不发地听完了这段发疯似的怒吼,而后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司放那锅汤都快炖干了,赶紧关了火,他站在他俩中间却不知道怎么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