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逆袭(1/1)

位于六层的赌场大厅里,舒缓的背景音乐、筹码撞击的声音、调酒师摇晃冰块的声音、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响成一片,喝了点酒的客人开始有了点醉意,赌性渐起的客人开始下大赌注,今晚的好时光刚刚开始……

忽然间,所有赌桌上都亮起了红灯,这意味着所有赌桌都被暂时地封了起来。作为豪华赌场的标准配置,每张赌桌背后都有一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面是这张赌桌上一直以来的胜负,而现在所有屏幕上显示的都是同一个画面,那是一场21点的赌局,旁边标注着此时此刻双方所下的赌注,“$10,000,000”,1000万美元。

大厅中一片死寂,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在那个数零都要数半天的大数面前,所有人都懵了。除了少数老赌客,就只有侍者才明白正在发生的事,有人端着托盘的手哆嗦起来,托盘里的水晶器皿们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天呐!一拖一百!有人带着一百张赌桌一起玩!”一个老赌客惊呼出声,然后大厅里像是炸了锅似的。

懂的人开始侃侃而谈,不懂的人则想方设法地挤到那几个懂行的人身边去听,听懂的人惊呼之后再给那些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人讲解,这个传奇般的赌局像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在拉斯维加斯、在澳门、在蒙特卡罗,都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但即使在那些超级赌城,这也是要上报纸头条的大新闻。yamal号在赌船中算得上超豪华,但体量跟那些超级赌城比起来,连1都不到,很难相信这种大事件会在船上发生。

即使在那些赌博合法化的国家里,每张赌桌上的金额也都是有限的,超过即为非法。但总有某些神秘的阿拉伯富商之类的人,只有赌到上千万美元的巨额才觉得刺激,为了应付这类客人,赌场就发明了“拖”多少桌的方法来绕开法律对于金额上限的规定。他们把整间赌场封起来,把赌资分散到每张赌桌上去计算,这样从每张赌桌的输赢来看,并未超过上限,但如果“拖”了一百桌的话,总数其实是乘以100。

此时此刻,那个神秘的赌客相当于占据了yamal号上的所有赌桌,在跟庄家对赌,或者说,那个人在跟这条船对赌!

所有人都面红耳热心跳加速,大家围在最大的几块屏幕前,心惊胆战地旁观着那场不知发生在哪里的血战。

赌局的画面是模拟出来的,他们只能知道双方的胜负,却无法知道那个挑战整条赌船的人是谁。赌局还是无声的,几千万美元从庄家流向玩家,再从玩家流向庄家,就只是发牌、补牌、亮牌这几下子而已,有种虚拟游戏般的感觉,但yamal号这种级别的赌船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那巨额的输赢就在这条船上的某处真实地发生着,这么想来就觉得更加虚幻。

茫茫的北冰洋上,万籁俱寂,灯火通明的船无声地航过,仿佛空中楼阁,偶尔爆发出尖叫和欢呼,惊动了在浮冰上小睡的北极熊,巨大的白鲸也浮出水面,向着漆黑的夜空喷出暗蓝色的水雾。

1亿6000万美元!赌注最后滚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字。

玩家开始输了几千万美元,后来又赢回了几千万美元,略占优势,但在最后这局1亿6000万美元的豪赌里,这个优势并不算大。如果庄家输了,可能连这艘yamal号都归玩家所有了,如果玩家输了,他也许得考虑跳海了。

局面对玩家不利,庄家的明牌是一张a而玩家的明牌是一张很尴尬的3,这种情况下玩家的胜算只是庄家的一半都不到。

游客们自己就是玩家,当然是略偏心于玩家的,每个人都为玩家心惊胆战,少数胆小的女游客蜷缩在男伴的怀里,微微地颤抖,真不敢想像那个亲手攥着牌的玩家该是何等心情。

可11层的那间小厅里,主宾双方都很平静,文森特命令萨沙开了一瓶1947年白马庄出品的红酒,倒了三杯,一杯给楚子航,一杯给自己,还有一杯放在一只黑匣子前。

楚子航一进门就看到那个黑匣子了,它摆放在墙上挖出的一个洞里,洞的上方带着弧度,像是教堂的祭坛,洞壁上是拉斐尔那张《西斯廷圣母》的复制品,旁边放着两支白银烛台,中间是那个黑色的匣子。

那个小型祭坛的旁边还挂着一幅画,但画上搭了一块黑色的天鹅绒,没法知道画的内容是什么。

那帮珍宝般的白俄罗斯少女被放了进来,她们围绕着文森特,帮他捶背抚胸,十几双修长的手在这个朽木般的老人身上游移,她们樱色的红唇上点缀着闪亮的拨片,玳瑁色眼睛如群星闪灭。

发牌员是这些女孩中最漂亮的那个,妆容如希腊雕塑中的女神,他看守着长条形的牌盒,用一块修长的木片把牌发到楚子航和文森特面前。

那个盒子装着共计八副牌,每种花色的牌都有32张,彻底洗乱之后混在一起,是没人能记忆或者揣摩的乱数,恰似命运。

“补牌。”楚子航说。

“补牌。”文森特也说。

新的牌分别补到两人面前,楚子航面无表情,文森特带着优雅的笑意,示意帮他揉捏肩膀的那个女孩翻牌给他看。看上去谁都不在意这1亿6000万美元的输赢。

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只要蹲下来从赌桌肚里看向文森特,真相就清楚了。他那只干枯的右手看似不老实地搁在身边那个女孩的大腿上,其实是在凶狠地猛捏,女孩腿上块块青紫,却不敢出声喊痛。

如果不是这样泄愤,文森特早就咆哮起来了。

他在这条赌船上生活了十几年,在这间赌厅里招待过全世界最顶级的赌徒,其中有些人远比他还有钱,在波斯湾拥有几百眼油井,而另一些人则以赌术闻名,混迹世界各大赌场,游刃有余,还有些人是国际刑警通缉的要犯,无恶不作。可文森特都能从容地接待他们,无论输赢,笑容一定慵懒,但今天例外,今天他简直是气炸了肺。

首先,楚子航完全没有表现出对他的财富和他坐拥这些美少女的羡慕之情,自始至终,楚子航就是两个动作,把一叠本票推出去,被发了新牌点点头。文森特把自己专用的赌厅装饰得如此奢华,又找来这些衣着暴露的少女,其实是用纸醉金迷来扰乱对手,令对方失去冷静。这招之前也屡屡生效,好些赌客的目光就黏在女孩们的肌肤上移不开了,可楚子航不,楚子航看着被酥胸粉腿围绕的文森特,感觉是看着一个裹着破衲衣来家门口讨饭的老僧。

“施主我看起来是有佛缘的人啊!施舍点斋饭吧?”

“好的,1000万美元拿去,买粥喝。”

文森特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类似感觉的画面。

难道这传说中的卡塞尔学院就这么有钱么?它派来的一个年轻人也视钱财为粪土?“永燃的瞳术师”在传说中可是那三个半人里最低调的一个啊!要是换了“炎之龙斩者”或是“跋扈贵公子”来,自己又该被如何碾压?文森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其实他想多了,若是换了“跋扈贵公子”来,多少会表现出对财富和艺术的尊重,至于“炎之龙斩者”,从进入电梯开始他就会考虑从大理石地面上撬几颗祖母绿回去卖钱了,等到了这间赌厅,更是跪舔无压力。

只有这位“永燃的瞳术师”面对他的排场能表现出这样的镇定自若,因为他根本看不懂这些画和装饰品值多少钱……

如果只是这样也还罢了,楚子航还在开局的时候做了一件奇葩的事。楚子航从箱子底拿出了一本英文版的《常见赌博规则》,先翻了五分钟。

文森特惊讶地说你难道还要临场学习赌博规则?楚子航点点头说是啊,我是接到任务之后才开始学21点的,怕有什么遗漏。

文森特怒极反笑说,你们调查过我,想必知道21点是我的长项,就算是世界冠军也未必胜过我,你现在学习规则是不是太晚了?

楚子航想了想说,不用了,规则也不是很复杂,我玩着玩着就都记住了,打扑克嘛。

打扑克嘛……这句话直接把文森特推到了失控的边缘,几乎仰天狂喷老血。你家打扑克在桌面上放两亿美元筹码啊?

整个过程中文森特的心里都有一只野兽在怒吼,无论“永燃的瞳术师”多强,可21点的赌桌是他的天下!他要楚子航把那一亿的本票全部留下再走!他巧妙地控制着场上的输赢,不断地推高赌注,最后要在这一局把楚子航彻底赢空!

这对普通人来说是太不可思议的事,赌博输赢总有概率,即使是世界冠军也没法说自己必定能在某一局取胜,只能说通过精密的计算让胜的概率上升。但文森特却能做到,多年以来,他其实是靠赌博赢来的钱维持着这艘巨舰的开销。

他能够记牌!

21点总是用四到八副牌洗在一起来发,发到一半,剩下的牌全部弃掉不要,这就是为了不让某些记性特别好的赌客记牌。如果你能清楚地记住台面上已经出过了多少个a多少个k,再辅以强大的算式就能极大地提升胜算。

普通人顶多能记两副牌,超级赌客能记四副牌,某些天赋异禀的数学家能记到六副,而文森特能记忆接近八副牌!

这张赌桌上就是用八副牌,所以整个赌局几乎全在他的控制之中。

新补的牌入手,文森特彻底放松下来,他果然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张牌,牌面加起来恰好是21点。

21点的游戏规则是看谁的牌面加起来的点数高,但又不能高过21点,超过21点就是“爆掉”,反而会输得一败涂地。文森特已经站在了巅峰,楚子航的运气再好,不过是和他打平而已。

“补牌。”楚子航说。

他补了第四张牌,这在21点中是很罕见的情况,四张牌加起来还没爆掉,每张牌的平均点数不能大过6点……文森特猛然警觉起来,他发现自己忘算了一件事,确实……确实是有那么一条特殊规则的!

在赌徒来说,遗忘了一条特殊规则就像是数学家在方程式中漏掉了一个参数,那样算出来的结果会天差地远!

难道开局前楚子航翻开那本书是为了确认那条特殊规则?难道这个刚刚学会21点不久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就把胜负赌在了那条特殊规则上?

“补牌。”楚子航再一次说出了这个单词。

第五张牌!仿佛雷霆落在文森特的头顶,把他的脑海轰得一片空白!果然……果然是这个特殊规则!最后一刻,那条看似弱小的规则逆转了全局!

楚子航把五张牌全部翻开,两张3和三张2,加在一起只有区区的12点,但这是所谓的“五星”,补到第五张牌还不爆掉就是“五星”,只有最弱的牌凑在一起才能凑出五星,可弱小的五星偏偏能胜过文森特手上那手21点!

五星,至弱胜至强的特殊规则,而且它只出现在英式的21点里,在美国甚至都不承认这条规则,但偏偏这艘从欧洲出发的赌船遵循的是英式规则!

“我知道你能记住八副牌,”楚子航慢慢地靠在椅背上,“我能记十副,必要情况下能记到十二副,所以学院才派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