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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额济纳旗。

额济纳旗机场每天只有一趟的飞机。

纪得下机,想着来参加婚礼,连行李都省了,只是随身背着一个包包。

小小的机场门口,祝福正伸着小脑袋左右探着。

谢译在一旁护着,身高优势吧,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缓缓走出来的纪得。

“在那。”谢译掰过四处张望的小脑袋,手指向一个方向。

“阿鱼——这儿~~”兴奋的呼喊声响起,精神抖擞地让过往乘客愣了愣。

纪得也听到了,看到许久未见的祝福依旧是活力四射,是记忆中的样子呢。

“一路过来辛苦了。”祝福担忧她的身体,“其实你参加z市那一场多好,又近又方便。”

纪得笑着不说话。

不比祝福的没心没肺,谢译看她的目光倒是多了些深意,“鱼儿,你瘦了不少。”

“是吗。”纪得不以为意,“前些日子胡吃海喝的,还好是瘦回来了。”

“倒是你,胖了不少呢。”纪得捏捏祝福的小圆脸。

她从前就是个小吃货,肚子里能装下全世界的垃圾食品,并且只吃不胖,怎么这会儿到了结婚的关口,反而胖了。

听着一贯正经淡然的人都会开玩笑了,祝福有些诧异,只一瞬就回了神。

手肘反向撞了后面的男人,都是他害得,把自己当小猪一样喂。

纪得不解,只当他们是新婚燕尔,打情骂俏。

被接到蒙古包里的时候,纪得才明白了祝福发胖的缘由。

厚厚的孺子里正包裹着一个可爱的奶娃娃,大约是感知到来人,委委屈屈地啼哭起来。

谢译率先走过去,抱着孩子低声哄着。

祝福收到纪得诧异的目光,羞涩又幸福的神色浮上脸颊。

她不忙着解释,倒是将纪得拉到孩子身边:“谢谢,这是干妈,是不是很漂亮……”

妈妈回来了,襁褓里的婴儿瞬间咯咯咯地笑开了花。

纪得被这一抹笑暖得心都化了,“孩子叫谢谢?”

哈哈,很祝福的风格,无厘头却温暖。

“大名还没有定。”谢译说。

“谢谢不好吗,我们谢谢多好听。”

祝福不同意,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名字,一个谢谢还不够吗。

“你不怕孩子长大了怪你啊。”这样另类的名字,很容易被取笑吧。

“全世界都在跟她道谢,多好啊。”都说一孕傻三年,祝福傻得独特,惹得纪得忍俊不禁。

最后自然是谢译无条件投降,“好,你说什么都对。”

纪得不敢走近,她一身风尘扑面,怕惊扰了孩子,远远看着都觉得幸福。

祝福给她倒了新煮好的奶茶,“很意外吧。”她们许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哈哈,现在想想,其实以前也不常聊。

大多时候,祝福忙着吃,纪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偶尔祝福抛过来一个梗,纪得听懂了,便笑笑,没听懂就当是过了。

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简单又无脑,确实纪得为数不多的舒心时光。

现下看着那个毛躁的女孩子突然为人母,说不吃惊自己都不信。

“孩子很可爱,是女孩子吗。”纪得换个角度和她聊。

祝福看着不远处正逗弄孩子的谢译,目光温柔似水。

“嗯,女孩。我真庆幸自己没有被怯懦吓到,勇敢的生下了她,因为又她,我的世界多了无数幸福和快乐。”

纪得眼中此刻的祝福,除了母性光辉,更多是长大了的既视感。

而谢译,少了从前的孩子气,浑身上下俱是为人父的稳重。

真好,他们找到了人生的最好归属,一起携手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纪得发自内心为他们感到开心,“真的,祝贺你们。”

纪得这一趟来的早了,婚礼定在一周后,她想着趁这个机会顺便旅游,所以把行程提前了。

可没想到这个从天而降的谢谢。

“你该早些告诉我,我这个干妈连个见面礼都没给孩子准备。”纪得佯装责备。

“没关系啦。”祝福大大咧咧的说。

纪得一贯的礼数周到,何况第一次当干妈,自然不肯同意,“不成。”

“回头周岁的时候再补上好了。”

只好这样了,纪得无奈妥协。

祝福要照看孩子,没办法亲自陪着纪得四处逛,便叫谢译随行。

这草原啊看似平静,万一出个差错,谁也担待不起。

纪得最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了,这下子倒有些兴师动众了,宁可不玩也是执意不肯。

祝福没法子,不想扫了她的兴致只能答应,尽可能把行程安排的很妥当,喊了一个族群里靠谱的人给她当地陪。

地陪是个刚成年的小伙子,名字也很喜庆,叫阿旺。

阿旺穿着宽大的藏袍,瘦小的身躯显得格外健硕,脸上却稚气未脱,和纪得说上两句话就会不好意思地挠头。

常年被风沙吹蚀,肤色褐暗,倒也看不出是否脸红。

纪得一开始还没觉得,可看他答非所问了几次,才发现反常。

开头两日只是在周边逛逛,阿旺骑术好,在前面领着,纪得坐在后面的小车里,铺上了厚厚的几层毯子,多大颠簸都觉不出难受。

每日玩得忘乎所以,回到帐子里,还喋喋不休着看到的有趣事情。

额济纳旗最著名景色莫过于连天成片的金色胡杨林。

虽然时节不对,可既然来了,总归是不想错过。

第三日的时候,纪得提出想去看看,谢译找了当地一个有经验的老司机。

司机将纪得载到胡杨林景区,一路上念叨着:“小姐,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那一片光秃秃的没啥好看的。”

纪得浅笑着,好看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风景,都是经历,她不想错过。

司机等在景区外,纪得徒步走进去,荒凉大片的黑色枝丫,将她衬得小巧,背影纤细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走。

看着满天惨白,无云无痕,天地间只剩一种白色。

萧瑟的树枝光秃秃地延伸着,咫尺天际。

旁人看着悲怆,可纪得却觉得恢弘。

所有人认为的美景并不是她眼里的,她心仪的景,不必多好看,够自己藏匿便好。

女孩的脚步缓慢,在黄色砂石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走累了,就蹲下来原地休息一下。

休息够了,再接着往前走。

里外观赏了一圈,找到一个僻静地,她抱膝坐下,实在是累了,好累好累。

离开他好难过,想念他好辛苦,喜欢他好无助,知道他还在傻傻地等又好愧疚。

不敢回z市,怕见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纪得突然能体会了,他当初在美国十年未归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煎熬。

所有的五味杂陈都汇聚成两个字,陆禾。

嘴里喃喃念出心底那个名字,一遍两遍无数遍。

心痛久了就麻木了,只是有些难受。

所有欢喜、思念、悸动、不安、患得患失,腐蚀到如今,只剩麻木不堪。

妈妈说的不对,过去这么久了,爱意为什么没有被耗尽。

不仅没有,反而肆意增长,将自己咬噬殆尽。

纪得自记事起就被告知,不可以激动,不可以失控,她很乖,小心翼翼的谨遵。

可自从遇见他,所有的情绪都有了主见,再不听话,全凭着“陆禾”二字,魂牵梦萦,由己不能。

她想控制的,可哪里控制得了,就如同现在。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纪得是个胆小鬼,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

怕身边的人担心,所以哭都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被发现才好。

在原地傻坐着许久,她本就是习惯并享受孤独的人,这样独自待着,时光流逝飞快,竟也不觉得晚。

察觉到夜幕降临,她拍拍身上的尘土,坐久了而发麻的双腿一时无力,撑着地借力才堪堪站起来。

人还没站稳呢,一转身,看到熟悉的人。

难不成是哭出幻觉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浩瀚星空下,伴着荒芜的周遭,面露不悦的人,长久不见却依旧光芒万丈的他。

不是陆禾,还有谁呢。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此刻却皱着眉,朝自己迈开步子。

走向逃不开的既定事实,步履不停且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