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不得不代表(1/1)

王家的布置并不富丽,甚至王安石这书房,可以说是颇为简朴。

和富郑公家中,那种低调的奢华不同,富弼的妻子,少为宰相女,长为宰相妻,那不是一般人可比。人家那简朴,往往比起那显眼的珠玉,其实还要高端许多。那个真不能去随便揣摩。

但王安石这书房,是真简朴,刘瑜一眼就了然了。

大抵也就比刘瑜自己的书房,宽敞些,那屏风后面,应该也藏不了许多的刀斧手。

不过刘瑜为了自个小命着想,还是颇为小心地回了一句马屁:

“女兄胸怀社稷,惜为巾帼,若不然,当是宰执之材,国家之幸哉!”

王安石当真被这马屁轰得愣住了。

他到了这位置,马屁见多了,但没过这么不要脸的!

女子的地位,在这个年代,真心不高。

就算她是王安石的女儿,把她吹捧成大宋宰相的能力,这真的一般人干不出来。

对于刘瑜来说,他完全无心障。

吹捧自己女朋友,有什么问题嘛!

不过这一记马屁,倒也缓和了气氛。

王安石难得脸上有了笑意,也没有这个问题上,再问下去,而是问道:

“子瑾尚末除丧?”

刘瑜起身道:“回相爷的话,每思家严,悲伤不能自己,正是子欲养而亲不在焉!”

这基本是标准答案了,这年代,别人提到自己父亲的名字,都要站起来,刘瑜总不能扳着手指算,还有多少天,就守孝期满吧?

“嗯,节哀,官家夺情,也是要你为国家出力,想来令尊在天之灵,也当欣慰。”

王安石也照例宽慰了几句,然后开始询问刘瑜,对于秦凤路边境,各种风土人情。

大约谈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王安石点了点头:“子瑾倒是博识强记,不错。”

于是接下去便是留饭,刘瑜以自己大病初愈,精神不济辞了,王安石便也没有再留。

由得王雱送出府外,上马之际,刘瑜低声向王雱问道:“大兄……”

“闭嘴!”王雱真心受不了了。

气着他一阵咳喇,好半晌才消停,戟指着刘瑜说道:“子瑾,若再如此,只有割席!”

就是再这么干,就和刘瑜绝交了。

王雱可不是苏东坡,他不会惯着刘瑜的毛病的。

不等刘瑜再开口,直接就低声说道:“滚。”

再提高音量:“子瑾慢走。”

然后直接入府去了,压根就愿再跟刘瑜废话。

刘瑜却摸着鼻子,笑得象只偷了鸡的狐狸。

因为这一趟,看起来,出乎意外的是,王安石似乎松口了!

至少没有反对,也许等到刘瑜守孝期满,除丧之后,刘瑜就可以张罗人手来提亲?

总之,总算比起之前,大大的有所改进啊。

他觉得自己快被幸福击昏了,一直以来,他就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王安石这边同意他的提亲。差太远了,别说这熙宁年间,就是古今中外放哪个时代,这门户相差得都太远,远到足够让刘瑜绝望的地步。

尽管现时还没定下来,但至少王安石并没有马上回绝啊。

至于苏九娘?刘瑜觉得自己跟苏东坡还是关系比较好,再想想办法,总能找到主意。

但这种欢愉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

在当天的下午,家里便有客来访。

来的却就是范家长房长孙,范如符。

一泡茶刚喝了两杯,刘瑜问了范纯佑、范纯仁的身体康健,并为自己孝期没满,所以没过去请安,深表愧疚;范如符也关心了一下刘瑜大病初愈之后康复,却就直接切入了正题:

“贤弟虽是官家夺情,但孝期未满,最好还是清心寡欲,以免授人以柄。”

刘瑜听着,便有点不明白了。

他近来也没干啥啊!

这不刚刚病好么?

替街道司那些士兵去跑了两趟,范如符说的必定不是这事;

那就是应召去王府这一桩事了?

范如符微微点了点头,放下茶杯对刘瑜说道:“琴瑟相谐,方是道理,贤弟却不要忘记这一点。家宅不宁,却是大忌啊!”

王安石推行新法,范纯仁是不赞同的,怎么可能琴瑟相谐?

若是刘瑜娶了王家女,那到底刘瑜是新党还是旧党?

自然难免家宅不宁啊!

他说着,拍了拍刘瑜的小臂,便不再谈这茬,只捡京师有趣的轶事来说;

或是小声说起风月笑话,又说过官场的秘辛,倒是跟刘瑜聊得蛮融洽的。

最后刘瑜受不了,直接问了:“大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我素来不涉党争的。”

刘瑜向来不站队的,所以他能明白范如符的意思,但想不通为什么。

反正他不站队啊,他娶王家女,也不会去帮王安石推新法,也不会阻挡新法推行。

新旧党之争,跟他有什么关系?

“子瑾啊,愚兄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只是,你总归唤我作大兄的!”

“依愚兄看来,你与苏家九娘,方是良配啊!”

说了这一句,范如符便起了身,拍了拍刘瑜的肩膀,辞了出去。

刘瑜送了范如符出去,回到书房,却就只有苦笑了。

范如符来这一趟,传递来的信息,大意就是范纯仁那边,并不支持刘瑜和王府联姻;

而更加希望,刘瑜跟苏家联姻。

说到底,刘瑜还是没能逃出新党、旧党的纷争。

无论他如何避嫌,也无论他如何不站队。

尽管在官场上,刘瑜并没有怎么借用范家的力量。

但不管他愿意与否,他就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范家。

或者说范仲淹的门生子弟,这一大批人的态度。

如果他跟王府联姻,毫无疑问,范仲淹这一脉,就有支持新法之嫌。

也许他应该跟范家决裂,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对于刘瑜来说,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并不太难。

他是极度讨厌政治婚姻的人。

但是事实往往不是这么简单。

向着深一层去想,王安石今日叫他过去,流露出来的口风,难道就一点功利也没有?

如果刘瑜跟范家决裂,王安石还会同意这桩婚事也许可以谈下去?

“不,不可能的。”刘瑜无奈地喝尽了杯中苦涩的茶水。

王安石之所以会松了口风,无非就是刘瑜的站队,所代表着的派脉和价值。

当刘瑜和范家公开决裂,失去这种价值,只是一个七品的赋闲官员。

王安石会否还能同意,把女儿下嫁给他?

刘瑜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想去知道答案。

但无论如何都好,他得做一个选择了。

如果不做选择,那么等待着他的,就是被新党和旧党,共同的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