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骚_5(1/1)

那是庞大人,宣统廿三年被承武帝满门抄斩。

那是王将军,安世四年为承景帝战死沙场,谥忠勇侯。

那是傅尚书,征和元年被那人发配边疆……

老境凄凉的三代朝臣,如今都还是风光无限的样子,想到自身,洛平颇觉讽刺。

“哎呀洛大人,原来您在这儿啊。快随奴才去后院,皇上正找您哪!”

尖锐的嗓音打断了洛平的回想,大太监张喜领着他匆匆往后院行去,那里是皇上与后宫赏春游乐之处。

迈着有点虚浮的步子,洛平走过那条蜿蜒小道,心中不禁恍然。

终于,要见到那人了。

在他的印象中,这一场初识,可不大愉快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殿下,你连骂人都不会,只会学驴叫么?

☆、第三章 初相见

后花园中正是姹紫嫣红开遍,洛平一步踏进去,那番鲜艳的色彩就照亮了他的双眼。

正前方的明黄色便是当今圣上周昱,一旁的雍容红是皇后娘娘,左侧的芙蓉粉是万贵妃。

再往下依次坐着月白绣金的大皇子,红裘短袄的皇长孙,天青的二皇子,兰紫的三皇子,深蓝浅蓝的四皇子五皇子,缎黑的六皇子,还有雪肌霓裳的长公主。

满园的鲜花都比不上那一席人漂亮,男的丰神如玉,女的姿容妍丽,可他们脸上的神色都不大好,此时的气氛说不出地尴尬,生生破坏了融融春意。

只因阶前跪着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一身墨绿衣裳,布是简单的细布,也没有绣纹,在一圈绫罗绸缎中显得格外寒碜。

袖口上还有一枚清晰的脚印,泛红的脸颊沾着些微灰尘,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太监。

洛平进园子的那一刻,听见皇上怒斥:“你这不知长进的东西!亏你大哥还替你求情,你却不知好歹,一篇三百字的《牧誓》,居然一个字都诵不出,真是扫兴!”

骤然撞见皇帝训子,若是当年十七岁的他,定然已被这阵仗吓住了。洛平眸光一转,还是按着那时的情境走来。

脚下一个趔趄,似是被皇上的威严所震慑,洛平的脸上苍白一片。

偷偷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孩子,又看了看端坐上方的皇帝,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皇上注意到他的局促,倒是敛了冷峻神色,笑道:“洛卿到了。”

洛平连忙叩拜行礼:“微臣拜见皇上、娘娘,给各位皇子请安。”

身侧便是同样跪着的那孩子,洛平眼角的余光看见,那孩子暗地里狠狠剜了他一眼,目光如刀。

皇上抬手:“洛卿平身,这里不是朝堂,那些礼都免了,快落座吧。”

“谢皇上。”

洛平起身坐到末席,那孩子却还垂首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好在皇上总算顾及外人在场,没有再刁难他:“棠儿,你也落座吧。”

“谢父皇。”

看着那孩子坐到自己旁边的席位,洛平心下暗叹:这人就是这样的,有什么委屈从来不讲,一句服软的话也不肯说,本来出身就不好,这下更不得皇上宠爱。

皇上端起酒杯道:“这就是朕跟你们提起的洛卿,少年才子,满腹经纶,又有雄韬伟略,殿试时一篇《十策》字字珠玑,我大承得此贤臣,幸甚啊!”

这番话是说给皇子皇孙听的,洛平知道自己是被拿着做榜样,慌忙端起酒杯:“微臣惶恐,皇上谬赞了。”

确实是谬赞了,那篇《十策》在他现在看来实在天真,犹如痴人说梦。

只不过皇上大概欣赏的就是他的“天真”,而他又是进士中唯一一个写了战时之策的考生,在半生戎马平西疆的皇上眼中,自然是比那些文邹邹的治国论要顺眼得多。

一口饮尽,皇上脸色一整:“棠儿,朕说你两句你还不服气。你已十岁了,跟你兄长一起去的太学院,一起听太傅的教导,至今一无所成,你看看洛卿,十七岁便是国之栋梁,身为皇子,你不觉得丢人,朕还觉得丢人呢!”

一把柔柔的嗓音传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皇上,何必为了一个下人所生的孩子动气。”

万贵妃柔荑轻抚皇上胸口,表面息事宁人,实际上是在火上浇油。

提及周棠的生母皇上就来气。

当初一个偶承君恩的宫女,生下皇子后跟侍卫私通,给皇上带了绿帽子,被发现后非但不悔过,还斥责皇上当初是强暴了她,诅咒大承断子绝孙,之后当场吞金而死。

这样的奇耻大辱,皇上哪里忍得下。

而且说来也怪,就在那女人死后,大皇子周枫的身体每况愈下,到了冬天就只能卧床养病,片刻也离不开暖炉药罐,把皇上吓得不轻。

好在四年后大皇子妃给他添了个健康活泼的小孙子,这才让他一颗心放下来。

只是从那之后,皇上再也没有给过那女人的孩子好脸色,即使那是他的亲生骨肉。

看见周棠的倔强神色就想到那个女人,皇上气不打一处来:“哼,果然是贱人生贱种!”

这话说得重了,眼见周棠捏着拳头直抖,大皇子周枫赶紧出来打圆场:“父皇,小七子年纪尚幼,正是贪玩的时候,您也不要强求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对啊皇上,您看您光顾着跟皇儿和臣子说话,嫣儿都向您讨了半天的酒了,您要是再不搭理她,她可要掉眼泪了。”皇后岔开话题。

长公主嘟嘴道:“就是嘛,父皇偏心!为何皇兄他们都能饮酒,嫣儿就不行!”

周嫣声音娇俏,话语里带着任性可爱,把皇上逗乐了:“罢了罢了,今日春色大好,不提那些扫兴的事了。嫣儿你要饮酒,朕何时拦着你了,可就你那小酒量,一口就醉了,到时候你皇兄们笑你朕可不管啊。”

“嫣儿要是醉了,就跳一曲‘醉千觞’给父皇看,父皇,你说可好?”

“好好好,嫣儿的舞,谁敢说不好!”

……

洛平诚惶诚恐地与皇上和六位皇子们寒暄一阵,几杯酒下肚后,撑着半朦胧的脑袋,欣赏长公主的“醉千觞”。

那一曲歌舞摇曳生姿,端的是国色天香。长公主还特地给洛平斟了一杯琼浆,美人如玉,酒不醉人人自醉,洛平一杯酒下肚,眼神就迷离了。

周嫣巧笑着离开,又去给别人斟酒。

席上只有两人没有被她灌酒,一位是年仅六岁的皇长孙,另一位便是七皇子周棠。

满园子的言笑晏晏,半点都没有传到周棠心里。

他垂首坐在那里,不吃喝,不玩乐,宛若一尊木头雕像。

可不知怎么的,他感觉旁边那人很不安分,好像总往他这里靠。周棠不由斜眼瞥他,然而只瞥见那人凝视周嫣的痴傻眼神。

周棠冷笑一声,讥讽道:“什么国之栋梁,根本就是个百无一用的好色之徒。”

正说着,突然感觉到手心里软软的。周棠吓了一跳,本能地要抽手,却被牢牢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