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青云路 第164节(1/1)

萧廷芝拍拍他的肩膀说:“还是你细心,刚刚见他们拉着脸进来,我这心里就开始打鼓了。”

郑孝娘撇撇嘴,低声问:“主任,你不是说那个团长偷偷去老面馆拍照吗?那还给她庆祝什么生日啊?这人不守咱们的规矩。”

“要是深究的话,参观访问的过程中遇到台风天气,还是咱们理亏的。”宋恂背过身,同样压低声音说,“不能让这些记者带着怨气离开,否则回去以后还不知道会写出什么报道。”

省外办的同志对于突发状况的应对很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吃饭之前,有人出面组织大家共同为加西亚团长唱了一支生日歌,又请县委随行的一位女同志用方言唱了一首祝寿歌,气氛被炒得很热。

趁着公社的工作人员去安排招待所的空档,外办的同志顺势在食堂里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文艺演出。

加西亚在代表团的一位老记者吹口琴时,挎着照相机来到宋恂跟前。

“谢谢你的面条,很好吃,我连面汤都喝了。”加西亚举起照相机笑着问,“宋,这里是对外开放单位,咱们可以一起拍一张合影吧?”

省外办的一位翻译悄悄在宋恂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裳。

宋恂明白他的意思,按照外事纪律规定,工作人员不能与某一位外宾单独合影。

他欣然答应了加西亚团长合影的请求,不过这张合影里的人数有点多,不但有省外办和县委的几个工作人员,还有新闻代表团的另外两位记者。

拍完了合影,宋恂给加西亚团长提前打好预防针,“我们公社只是个偏僻小镇,在我国的地图上甚至找不到我们的存在,所以这里的条件无法与城市相比,住宿和饮食都会相对简单朴素一些。听说你们国家的乡野小镇也是人烟稀少的,镇上几乎没有宾馆酒店……”

再怎么说我们这里还有个招待所呢,知足吧。

加西亚颔首表示理解,他们那边的乡下基本都是农场,想要在农场找个旅馆住宿,确实不是容易事。

宋恂客气道:“要是在团结公社期间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们的工作人员帮忙。”

加西亚没怎么犹豫,当下就提起了自己儿子生病的事。

“原本想在结束今天的工作后,返回市里看看他的情况,不过这两天也许都回不去了。”

宋恂跟她询问了具体的住处和房间号,便找到省外办的同志说明了加西亚团长家里的情况,请他们帮忙给下榻的宾馆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加西亚儿子的身体状况。

去打电话的同志很快便有了回信,对加西亚笑道:“宾馆方面已经请医生为你儿子看过了,只是普通的感冒,吃过药以后,已经退烧了。你放心吧!”

加西亚肩膀一松,口中念念有词地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

傍晚天色愈加阴沉,雨势渐大,吃完了迟来的午饭后,省外办的同志担心台风登陆,便组织新闻代表团的人立即向招待所转移。

团结公社的招待所规模不大,总共只有不到十间房,平时只零星招待一些来公社出差的干部。

新闻代表团总共有十几个人,勉强将他们安顿进招待所后,随行的各级领导和工作人员就没有住处了。

萧廷芝先在公社干部内部做了安排,号召家里有条件的干部,将客人们带去自家就近暂住一两天。

然而,此时大家的住房条件都很紧张,尤其是公社的小干部们,一家好几口挤在筒子楼的小房间里。

很少有居住条件宽敞的。

在所有的公社干部里,宋恂那个每月租金二十块的院子,算是房间最多的。

因此,赶在台风登陆前,宋恂接下分派到的任务,带着三位县里的同志回了家。

一位是县革委会分管宣传工作的郭副主任,另两位是县委办公室负责接待的女同志。

项小羽早就接到了宋恂提前让人捎回来的口信,这会儿已经将房间收拾妥当了。

除了书房,他们家有三间屋子能住人,今晚她跟亲娘睡,让宋恂跟那位唯一的男同志挤一挤。

几个人冒雨进门,郭副主任脱下雨衣便对家里年纪最大的苗玉兰抱歉道:“要在您家叨扰两天了,这次是我们工作安排上的疏忽,没想到正好赶上了台风天。”

苗玉兰赶紧摆手说:“台风啥时候来谁也说不准,渔业电台预报的也不准确。我们的屋子宽敞,平时家里就我们娘几个还嫌冷清呢,三位同志能来家里住两天,正好人多热闹!”

自家女婿就是干这个工作的,工作上有疏忽的话茬,她可不能接。

“你们的工作已经做得够扎实了!”苗玉兰给客人倒了热茶,又将煤炉子拿进堂屋,让几人围着炉子取暖,“就拿我女婿宋恂来说吧,为了接待那些外国客人,那真是不眠不休一心扑在工作上,连刚出生的两个大胖儿子都没工夫管,还得请我从老家过来帮忙照看孩子。为了工作,那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项小羽接话:“面面俱到。”

“对,那真是面面俱到了!”苗玉兰也拖过一个板凳与大家围炉而坐,语出惊人道,“连人家外国人怎么上茅房他都要管!”

“咳咳……”郭副主任不小心被茶水呛了气管。

“……”宋恂赶紧解释,“外宾住的一直是专门的招待宾馆,环境好档次高,肯定没见过咱们农村的茅房。公社领导们考虑到这一点,所以特意为接待外宾修建了几间简易厕所,条件当然无法跟宾馆的比,但卫生状况比农村自用茅房要干净许多。”

“嗐,你就别谦虚了,明明就是你给公社领导出的主意,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苗玉兰表现得就像个粗枝大叶的无知乡下老太太。

专心烤火的吕薇抬头瞄她一眼,心道这老太太的胆子可真不小。

他们上午去生产队的时候,郭主任跟一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打听事情,结果对方紧张的抿着嘴,吭哧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苗玉兰当然也是不太敢跟县委领导说话的,不过如今她亲弟弟就是县里的副主任,那面前的郭副主任与她弟弟就是同事关系,如此一想,好像也就没什么了。

郭副主任笑着点头:“那个厕所我有些印象,上午去金海大队的时候,有两个女记者进去用过了,出来以后还对着那个大树墩子拍照来着。”

“呵呵,我就说他是瞎操心!”苗玉兰又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帮几人续茶,“好好的一个大学生,既会说英国话又会说苏联话,不想着干点大事,整天净操心人家的吃喝拉撒了。我们早就劝过他啦,不用管得那么面面俱到,差不多就得了。不过,这孩子是个死心眼,一心扑在工作上,连家里的事都顾不过来了,只能甩给我们娘俩支应着。”

宋恂:“……”

他给丈母娘使个眼色。

可以了,再多就过了。

“哦,原来宋恂同志还是大学生呢,这在我们县里可不多见。”郭副主任对苗玉兰客气道,“宋恂同志的工作做得确实很到位,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咱们海浦市刚刚被定为对外开放地区,这次还是头一回接待外宾,在这方面欠缺一些经验。无论是市里还是县里,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尤其是咱们县里,目前还没有专门负责外事工作的部门,所有的工作几乎都要依靠上级的指导和下面同志的摸索。”

苗玉兰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她想帮女婿表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无论人家说什么,她都乐呵呵地点头附和。

项小羽觉得自家老娘今天的话有点多,跟人家表功表得也太露骨了些,她在一旁听得脸都红了。

不想让老娘在领导面前乱掺和了,项小羽以还要照顾孩子为由,带着她娘回了屋。

关上了里屋的门,生怕被外面的客人听到,项小羽用气声抱怨:“娘,你跟人家说那些干嘛啊!多尴尬!”

苗玉兰白她一眼,坐到床沿上推着外孙的摇床晃。

“有什么可尴尬的?我是给小宋表功,又不是给他邀功,你尴尬什么?表功的都是有本事的,邀功的才是没本事的。”她压低声音问,“小宋难道不是大学生?那个厕所难道不是他让修的?为了迎接那些外宾,整天忙忙叨叨,难道不是事实?”

“是事实,但你也不能说的那么露骨啊!”

“我就是一个农村老太太,说得露骨点有什么!”苗玉兰一面逗着外孙笑,一面说,“说得太隐晦了,我怕领导听不懂!”

“……”

“当初你三舅和你爹的官都是我给他们争取的。”苗玉兰自得地翻起了陈年旧账,“想当年你三舅从简易师范毕业以后,原想回村小学教书,当个教书匠。要不是我趁着乡长去我们村检查三夏工作的空档,跟乡长介绍了你三舅简易师范毕业生和团员的身份,他哪有机会去乡里当那个农业税征收什么什么评议委员会的委员?当不上这个委员,就没有他今天去县里当副主任的风光了!”

项小羽好笑道:“好了好了,你最厉害,行了吧!”

“本来就是,你学着点吧。”

堂屋里的宋恂也跟郭副主任提起了自己的丈母娘。

“我这段时间忙工作,家里家外都是我这个丈母娘帮着操持的。老太太没什么文化,就是满心满眼想着儿女的事,她话里要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您多担待。”

郭副主任笑着摆摆手,夸赞了苗玉兰几句,就转而问起了宋恂对这次接待工作的看法。

“我只负责公社接待工作的一部分。”宋恂并没有针对县里的工作发表什么意见,只说了自己对团结公社这边的看法,“实际上咱们的行程计划安排得是很好的,如果一切照着计划走,这会儿外宾应该已经去左家门公社留宿了。”

“确实,这次拖慢了行程进度。”

“打乱了计划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我觉得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人员安排上。”

“怎么说?”郭副主任问。

“不知县里和市里是怎么安排的,但我们公社这边准备的两个解说员,并不会说外语。这次来的代表团,成员构成比较复杂,来自好几个国家,说什么语言的都有,给翻译工作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如果公社安排的讲解员会说外语,就可以直接用外语给外宾们介绍公社的情况,能节省一半的翻译时间。”

郭副主任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县里的解说员也不会说外语,用的还是省外办的翻译。在县里参观的时候,就因为翻译工作耽误了一部分时间。”

“另外,我们这次在安全工作方面也准备的不太充分。有记者随意离队,去非对外开放单位采访拍照的情况发生。下次再有接待任务的话,可能需要安排更多人手关注外宾的活动范围。”

郭副主任:“你们这次的表现整体上还是不错的,瑕不掩瑜。特别是饮食住宿方面,对于突发状况的应对很及时。”

“虽然外宾不在我们这里食宿,但萧书记提前让人准备了一些糕点饮料,以防万一。所以这次的反应还比较及时,招待所那边的房间里都准备了面包、酥皮糕点、鱼罐头、水果和汽水。即便是台风天无法出门吃饭,也能在房间里对付一口了。”

郭副主任喝口茶,赞许地颔首。

*

新闻代表团和各级领导在团结公社滞留了两天,第三天雨势渐歇后,所有人乘车返回了城里。

完成了接待外宾的任务,团结公社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萧廷芝甚至还跟宋恂私下嘀咕,成为接待外宾单位确实挺光荣的,但是外宾千万不要来得太多,最好一个季度来一批,否则经常这样折腾真是让人受不了。

宋恂两口子带着双胞胎返回瑶水村以后,项小羽又在家多带了一个月的孩子,就得准备去上班了。

“幸亏我在生产前坚持上班到了最后一天。”项小羽在衣柜里翻找着衣裳,“否则哪好意思跟台里请这么长时间的产假!”

“你确定自己的身体已经可以去上班了?”宋恂将视线从孩子身上收回来。

“可以了。再不去,郁台长就该上门找我做工作了。”项小羽翻出一条去年的新裙子在身上比量,“你觉得我穿这件怎么样?好像有点紧了。”

她在胸口和腋下的部位调整了半天,还是有点憋。

“挺好的。”宋恂见她一直在调整胸口,建议道,“要是觉得紧,还是换一件吧。”

项小羽无语:“我已经换了好几件了,之前的几件更紧。”

她怀孕和坐月子长的那点肉,又因为带这两个不省心的娃,掉了不少。

但毕竟还在哺乳期,视觉上就有点丰满。

最后只好放弃穿裙子,改穿了宽松的衬衫。

不过,她在重返电台之前,还有一项任务。

“我们都去长征公社,你自己一个人带三个孩子真能行吗?”项小羽想了想说,“要不我别去了,还是在家帮你吧。”

宋恂摆手说:“你大姐的女子船队好不容易组建起来,今天是第一次正式出海,意义不一样,你跟着大家一起去看看,帮她庆贺庆贺。”

他将照相机找出来递过去,“到时候给你姐多拍几张相片。”

项小鸿入职县渔业公司工作了半年,终于在上个月拿到了海轮三副的证书,今天她将作为全省第一支“三八妇女号”渔轮的驾驶员,驾驶渔轮出海作业。

项家人早就已经商量好了,要全家人一起出动,去长征公社的渔轮码头,全程观看项小鸿出征。

项大嫂也想去看看,所以大哥家的丫丫也被送到了这边来,由宋恂一起带着。

“要不咱们抱着孩子一起去吧?”项小羽还是不太放心让小宋哥一个人看三个孩子。

“码头上风大,还有汽笛声,容易吓到孩子。”宋恂宽慰道,“下个月就是省运会了,我的航模还没做呢,这回正好可以在家安心做航模。”

听他提起航模,项小羽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