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 第109节(1/1)

所以,贱籍女子的自由只是表面上的自由而已,她们也得像贵籍女子有个丈夫、良籍女子有女司一样,挂靠一个‘单位’——像红妃这样的女乐,她们就是挂靠在了教坊司。哪怕是将来退籍了,不做女乐了,教坊司一般不会再管她们了,关键时候这个挂靠单位也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约束力。

女乐终究是少数,大多数贱籍女子别说女乐了,就是地方官伎也做不到啊!所以她们一般都是在地方衙门那里单独挂一个‘伎户’,这和士农工商一样,代表的是一个身份——在衙门那里挂了‘伎户’,既是为了方便管理她们的流动,也是为了收税。

她们这一行是有‘花捐’的!

‘伎户’中自家开门做生意的,被称为散户,其中也有高级的,比如张采萍。但更多的还是不入流的,年老的、外貌条件格外差的,没人愿意接受她们投奔,这才自家开门做生意。

‘伎户’为了行事方便,往往会找一个娼馆投奔。娼馆不仅能帮她们带客源,提供场地等等,还能替她们应付官面上的事。就比如说花捐吧,她们若是散户,就得直接和负责此事的小吏打交道,少不了被欺负。要是栖身娼馆,这些事就有娼馆代理了。

而娼馆里的女子么,大抵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自家身体,来搭灯的,这种最多。她们来娼馆就是借娼馆的地方做生意而已,所以娼馆管不着她们,只会收她们一定数额的租房钱(也有的会拆账分成,分成比例会事先有说清楚。拆账分成的这种,能得到娼馆更多帮助,帮着介绍客人什么的)。

一类是典身体的,这种一般是急要用钱,问娼馆借了一大笔,偿还的方式就是典租自己的身体。典和一般的租还不同,假如一座房子要典,往往开价要远远低于正常售价。典房子的人花了钱,说定典的时间,比如说十年吧。十年之后,若是房主人可以拿出原来的典房子的钱给房子现在的居住者,就可以赎回房子,若是不行,房子就属于别人了。

所以,典身体的女子,一般会和娼馆说定一个时间,长则四五年,短则一两年。典身体的期限内,她们必得在娼馆做生意,挣的钱要上交一个说定的数额。等到期满,她们则拿出典身体期间攒的钱,赎回自身,赎身金就是当初借的那个数字。

最后一类就是养女了,养女的母亲在其还很小的时候,就将其租雇给鸨母,时限非常长,一般是五十年。这不算是卖身,但和卖身也没什么分别了——当然,这种花样,只可以通过娼馆来做,娼馆做是民不举、官不究!可一旦有人利用这种方式占有很多女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律条就像薛定谔的猫,那种时候不发挥作用,这种时候就发挥作用。

养女母亲的做法无疑是杀鸡取卵,这年头贱籍女子只要能长大,能挣到的钱都是远远高于给鸨母做养女的。但事情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眼前就差这样一笔钱!

花妈妈私宅里的养女,都是这么来的。

总结起来说,贱籍女子们就是被圈在固定的区间内,看似自由,实则很多事都定死了!

至于说贱籍女子可不可以不操持卖身的生意,答案是不可以。贱籍女子这个身份就决定了她们必须得做这个!当然,她们也可以消极怠工,开业也当没开业,但这种人很少的。要问为什么,只能说没法子,需要生活啊!

她们是贱籍女子,做别的工作根本没有机会!人家见她们是贱籍女子,就默认她们要出卖身体了,别的工作根本不给她们...倒是等她们年老之后,可以做做娘姨、婆子的活儿,但那也只能在贱籍女子的圈子里,外头‘正经人家’是不会要她们的。

而像红妃这样,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一笔不算少的遗产,再加上自己算是有头脑,总可以养活自己的,能不能脱离贱籍女子的生活呢?也不可以...有些贱籍女子就选择了不过贱籍女子那种生活,那很难,因为周围的人都在逼着她们做贱籍女子‘该做的’。

她们就算能养活自己,也得面对不断的骚扰、偏见、欺侮...当她们放弃了,回归贱籍女子的生活了,这些事反而没有了。就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一样,女主角拒绝每一个男人,坚持做一个好女人时,所有人都逼迫她、辱骂她、说她与男人有染。

而当她真的做了妓.女了,女人们没话说了,男人们都来讨好她。

女主角太美了,当传说她死了丈夫之后,又美又穷的她,被想要得到她的男人认为怎么可以不做妓.女!被那些嫉妒她,认为自己的丈夫、儿子被她勾引的女人认为,她就是妓.女。

这世道就是这样荒唐!不是你想如何活就如何活。

第135章 鲜花着锦(3)

花妈妈母女,并几个养女,着力奉承红妃。正说说笑笑间,一个婆子过来报话给花妈妈:“小娘子们都安顿下了,妈妈放心。”

花妈妈点点头,又转头对红妃笑道:“让娘子见笑了,小门户里头,院子浅。这前头一出小宴,后头都能听得见。几个小妮子,怕她们耽误了睡眠,明日挨善才的骂!”

善才最开始是指乐工之中出色者,后来教坊司中教授舞乐者也称善才了,再后来,凡是教授舞乐的都尊称善才。‘善才’之称在新竹学舍里还好些,称作善才的必然有本事。可在新竹学舍之外,民间已经泛滥了。

严月娇在红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红妃这才知道,花妈妈还有两三个养女。不过这两三个养女年纪小,最大的十岁左右,小的只有五六岁。之所以这些养女的年龄都排着序,也是防止花月阁接不上趟。

像这种规模比较大的高级娼馆,是不能完全靠搭灯的和典身体的,总得有一些养女在。养女不见得是最红的,但他们是娼馆的这个‘本’,有了这个‘本’,娼馆才有抗风险的能力。

这两三个养女年纪还小,哪怕今天不是招待男客,也没有她们出来的道理,所以才有花妈妈宴席上还要关照她们的道理——鸨母拿养女当赚钱工具不错,但正是因为是赚钱工具,所以才更要关注她们的饮食起居,这是怕折损了自己的赚钱工具。

毕竟,这年头女子少,而鸨母能够收做养女,更是得看运气!一个不好,对鸨母来说沉没成本就大了。

“阿姨其实人不错,虽说她也不过是为生意,但她这人还有些心软。”晚间实在是太晚了,若回撷芳园,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花妈妈便留红妃住下了。和红妃一起的是严月娇,两人一起住客房。正对着镜子拆发髻、卸妆容时,严月娇这样说道。

她口中的‘阿姨’,其实就是花妈妈。娼馆里不是养女的,常常这样称呼鸨母。

“姐姐你别看阿姨喜欢看人下菜,生意好的姐妹就格外和气,生意不好的就摆个冷脸!说起来,能这样喜恶分明已经很好了——当年阿姨和她六个鸨母姐妹,拈香拜月、义结金兰,这‘七姊妹’除了阿姨,都是心如铁石的。手下的养女们,结交客人,冷淡些,她讲她们坏生意。可热切些呢,就说她们有心摆脱她。屋子里备着的拂尘、如意、火箸儿,全都是用来打人立规矩的。”

红妃从小生活在撷芳园,她身处其中感受到了命运的折磨,觉得压抑。但有一说一,对于此时的贱籍女子,甚至不用说贱籍女子,对于此时的大多数人,这里的生活都像是梦一样美好。

这里只有美丽的女子、各种昂贵的好东西,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而她们这些小姑娘呢,除了在新竹学舍上课严厉一些,其他时候就和真正金尊玉贵的小姐差不多...官伎馆里极少有打人罚人的时候,就算打人罚人也很注意方式方法,既给她们体面,又留意不能在她们肌肤上留下一丝一毫的损伤。

就红妃本人的经历来说,她连一丝头发都没被伤过。而她上辈子,母亲还在她练琴时经常体罚她呢。

红妃点了点头:“你们阿姨是蛮好的,说的话也客气。她是真的聪明,人怕打不错,但也不只是怕被打,只靠拂尘、如意、火箸儿打人,那是图简单省事。”

好不好的,其实是对比出来的。红妃也不能说花妈妈是真的好人,一个经营娼馆,会买卖人口的老鸨,她是好人?只能说,在当下这个时代,她比其他鸨母要好。

“就是这样没错,打人有什么用?桃花洞这里多的是娼馆,我小时候认得好些女孩子,这些女孩子都是各家娼馆的养女,十二三岁的人了,看上去痴痴傻傻的,就是被打的呆笨了!这样的女孩子,将来能做什么好生意?”

“再者,就是没有被打傻了,一般人也受不得这样打啊——前些日子思园的养女陆小芸就投井死了,就是因为老鸨虐待太过了,这正是人财两空呢!”

“阿姨知道什么时候该松手,我们花月阁,哪怕是养女呢,只要挣够了足额的银钱,私下攒点儿私房,阿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阿姨头脑清楚,晓得是要这些养女挣钱!不是要她们这个人。逼的太过了,转头去没得心思做生意,反而亏大了!”

“人家说阿姨这是‘吃亏’,但凡她严厉些,不知能多榨出多少油水。可阿姨她私下与我们说,‘吃亏是福’!如今转头看看,当初的‘七姊妹’,如今谁挣钱多,谁名声好。有些是不看过程,看结果,就清楚多了。”

红妃点点头,不做过多评价,此时已经洗漱完毕。她只说:“夜深了,睡罢。”

严月娇‘哎’了一声,请红妃睡里面,睡里面不容易为另一个人起夜之类的动作吵醒。都躺下之后,秦娘姨吹了灯,睡到了美人榻上——倒不是花妈妈这里匀不出一间下人住的小房子,而是一般情况下,娘姨最好睡在娘子的屋子里,方便晚上照顾。

红妃没有这个习惯,但也懒得多解释,左右也只是一夜,就随他这样了。

早间起床,红妃比严月娇要早些,她每天要做早课,如果不能早些起床,就得耽误了。不过今天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也没法真正做早课。只能洗漱一番之后,在房间里压压腿、抬抬手,活动活动身体。

严月娇知道红妃的早课习惯,坐在床上就道:“姐姐的勤勉是旁人再比不上的,就该姐姐出头!”

没出头的小娘子,在歌舞才艺上再下功夫的也是有的,但是成名之后就很难坚持了。严月娇在行院之中长大,年纪虽小,见过的却多,这话是奉承话没错,却也是真话。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时,花妈妈这边的婆子请两人去吃‘早午饭’。红妃应了,稍稍收拾就和严月娇去了。

这顿饭没什么好说的,按花妈妈说的,都是自家灶上烧的。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剩在清爽干净——这也是实话,反正比那些油腻腻的餐食合红妃的胃口。

餐桌上正说着话呢,红妃心里思量着说告辞的话。忽然外边廊下进来了一个妇人,年纪看不准,像是五十多岁,但也不排除是未老先衰。这个妇人手边还牵着一个女孩儿,五六岁的样子。

花妈妈家那些年纪小的养女们此时都去上课了,其他养女和花妈妈母女、红妃、严月娇一起吃饭。这些养女中,年纪大一些的还能坐着,年纪小一些的则捧着碗站在一边吃饭,只偶尔在桌上夹菜。

这是娼馆人家的规矩,年纪小、未挂牌的养女地位低,仿佛‘婢女’,虽然可以跟着吃一样的饭食,却不许上桌坐着吃。

两个未挂牌的养女站在厅前,朝着廊下张望,低声笑说着什么,似乎是觉得发生在廊下的事情很有趣。

花妈妈一看就知道是谁来了,也知道是什么事。当下皱住了眉头,想让人赶人走。但因为红妃这个客人在,不能太粗暴了。便想了想对婆子道:“是香嫂子来了,想必是家中难过,你给他装半升米,好歹回去煮了吃。”

婆子应了一声,就去办了。但却没打发走人,过了一会儿又来回话说:“香嫂子收下了米,谢了妈妈,却不肯走。只说家里艰难,有米也无柴草煮饭,她心里还是原来那个想头,想将家里翠姐送到咱们家里来。”

“我早说了,翠姐不成,她糊涂了不成?”花妈妈有些不耐烦了:“她难道是看我好说话——让娘子看笑话了,这些小人家妇人就是这样,说话也不明白。”

红妃摇摇头,轻声道:“妈妈不必看我,我这就告辞了。”

红妃吃过饭,离开的时候,和那个‘香嫂子’正好擦肩而过,想来花妈妈还是要见她的。等到上了回撷芳园的轿子,严月娇才与红妃说起刚才那回事:“那‘香嫂子’当年与阿姨认识呢。”

“‘香嫂子’原来是妈妈年轻时所在的娼馆人家鸨母的女儿,这就是小掌班了。只不过香嫂子有一点不好,她生的随父亲,身材矮胖敦实,皮肤黝黑,还是个撅唇。因为这个缘故,她年轻时便不以做娘子为要,更多随着鸨母管理娼馆。”

“香嫂子没得像样的客人,然而人又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便花钱处了姘头,人是教坊司乐工的儿子,生的很俊,又会吹拉弹唱,就是穷了些。这两边处着,香嫂子的开销便大了些,常常从柜上偷拿公中的钱。”

“后来事发是因为那乐工儿子在赌场厮混,欠了一大笔钱,只能求香嫂子。香嫂子舍不下情郎,便从柜上拿了钱。这钱数太大,瞒不住了,一下就叫鸨母晓得了。那之后,打了香嫂子一顿,叫她与情郎断干净。”

“那一次是断了,可后来老鸨人死了,该香嫂子当家了。香嫂子没人管束了,又重新处了姘头。之后十几年间,香嫂子陆陆续续处了好些姘头,有时同时就有几个。人都说,别的娘子找男人是挣钱,只她是倒贴。”

“香嫂子经营娼馆本就不成,又爱处姘头,叫一些老派官人不喜欢,后来就不来了。渐渐的,娼馆就败了,香嫂子只能将娼馆和一些养女的身契兑给别人,自己拿了一笔钱回家坐吃山空。”

“按说这个时候该收心过日子了罢,她却不是,回头依旧倒贴着两三个姘头,直到穷困潦倒...这些年风流,香嫂子也曾生下几个孩子,之前都是男孩儿,但姘头们不认,香嫂子有钱时还能自己养活,没钱时就只能卖去做小阉奴了。只翠姐这个最小的孩子,是个女孩儿,一直养在身边。”

“她如今实在过不下去,便想着卖了翠姐。”

贱籍女子卖做养女,钱不算少,当然,具体的还要看‘品质’。翠姐的问题就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已经看的出眉眼了,没得说,她生的非常像翠姐。对于花月阁这样的高级娼馆来说,她这样的养女是不会要的。

娼馆在养女身上花钱,可不是一笔买人的钱就够了,后续的投资才是大头!这些女孩子得吃好的穿好的,学习才艺仪态、接人待物,等到长大一些能挂牌接客了,娼馆还要给她们准备衣服首饰,动用人脉捧人——养女因为挣的钱大部分都属于娼馆,所以投入上娼馆比较舍得。

买下翠姐这个女孩子,花不了多少钱,但一旦买下了,真要在她身上投资吗?感觉上怎么投资都是赔本的,投的越多、亏的越多。因为这个原因,花妈妈才始终不可能买下翠姐的。

娼馆寻摸到养女很难没错,但她们也是有基本要求的,至少要平头整脸罢...而这,反过来也让娼馆更难找到合适的养女。

红妃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妇人,远远看只看得到她戴着头巾,近些倒是能看到她的一头长发已经剪掉了,想来是卖了给人做假发了吧。感觉非常可怜,但又有一种哀其不争之感。

这样的事,在贱籍女子中其实很多——‘这样的事’,指的并不是处姘头倒贴钱,然后老了穷困潦倒。而是指境遇令人唏嘘的情况,这里可以说香嫂子是自找的,可话说回来,她好好做个精明鸨母,难道是就是好的吗?

世道如此,似乎这些贱籍女子怎样都是不好的。

红妃回到撷芳园,有客人早就来了,是吴菖和周环。吴菖和周环是早就认识的,但不熟,还是因为揭花榜之后,周环通过一些熟客踏进了红妃的门,两人才熟悉起来。因为有红妃这个连结点,两人很快发现自己与对方是真正的志趣相投,一时之间结为莫逆。

红妃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吃饭,是钱总管让小阉奴来伺候的。

按理来说,客人约了今日早早见面的,娘子却将客人撂了,在外迟迟才归,这得挨教训。但在当红的女乐、雅妓,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她们的日程排的非常满。这种情况下,客人等一等她们倒是常事了。

不过,客人到底是客人,不可能干撂着他们。这种时候,往往有辅助她们的其他娘子先招呼着,再不然也是官伎馆的总管派下人安置,这次就属于这种情况。

“娘子用了饭没?”周环正舀着羹汤,见红妃和严月娇走进来,便站起身问道。

“在花月阁花妈妈家吃了。”红妃走进来,此时有阉奴端来盛着清水的铜盆,绞了手巾擦脸擦手。也就是红妃了,一般娘子真不敢见客时擦脸...脸上厚厚的妆面,怎么擦?红妃是不愿意用外面的胭脂妆粉,这才根本没有化妆。

当然,她平常如果是在家待客,也是常常薄妆,或者干脆只涂一点儿唇脂的。

说过这话,红妃就进入内室换了一身更家常的衣裳才出来。她原来穿着昨日赴宴时穿的衣裳,光辉闪耀是够光辉闪耀了,却不够舒适。而且昨日穿了的衣裳,今日接着穿,总觉得心里过不去。

等红妃再出来,才与周环和吴菖道:“原来是前些日子花月阁做四仙会,奴照着惯例去撑了场面。花妈妈忒客气,说要谢奴,这几日好容易没那么忙了,便巴巴写了请帖。能说什么呢,原来就是多有相交的,还有月娇的情面,再者人家这样用心,总不能不去。”

“昨夜宴后,本来该回馆的,却是去了花妈妈那里。又因后头太迟了,再回来歇息,不知道要耽误到何时,便干脆歇在了花妈妈家。”

“这个花妈妈平日里觉得是一等一周到的人,鸨母中她算是为人不错的。”吴菖在旁说这话:“只是这一回,却觉得她这周到也不是那么好了——当然,她也不能不额外奉承红妃你,谁叫你如今正是花神娘子,满京城谁不要捧你?只是多的是人想捧你,还没的路子罢。”

红妃看他,良久不说话。吴菖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不自在起来:“怎么回事?娘子看我做甚?”

“也没什么。”红妃手支着下巴,和周环一起相视一笑:“只是觉得好像有人在说怪话。”

周环这时也喝完羹汤了,结果秦娘姨递过来漱口的茶,漱口之后又有绞干的手巾分别擦手擦嘴。他跟着红妃说:“何止是说怪话,分明还很酸呢。”

吴菖一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正好此时他也吃的差不多了,便借着漱口、擦嘴的功夫,避过了这个话题。等到稍后秦娘姨和阉奴收拾饭桌,他们转到了厅中,听严月娇弹琵琶,他这才找到别的话题,三人一起说到了最近京中一些新闻。

严月娇那边弹了有两三曲了,便下来休息。红妃便拿了二胡要替他,吴菖却拦住了,道:“娘子歇歇罢,这些日子不知道跳了多少无,拉了多少琴,唱了多少曲。咱们说说话,倒是比那些强。”

红妃放下二胡,转头让秦娘姨取了煎茶的器具,然后才道:“这话实在难得,如今谁不知道师红妃才艺过人,可是于接人待物上却是平平?特别是说起话来,最不会与人留余地了。”

人红是非多,红妃如今红的无以复加,是非自然也前所未有地多了起来。她在接人待物上的短板,之前就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也曾说过,但都没有如今这样传的人尽皆知,也没有如今这样如此被放大。

“不相干的人知道什么?”吴菖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嗤之以鼻:“那等人只知道行院里头曲意奉承、八面玲珑的女子是会说话,哪里晓得娘子虽不会那些,却又一般娘子没有的见识?与娘子说话,要说些平常行院里不常说的才是。”

“这话说的太古怪了。”红妃忍不住笑了起来:“来行院里行走,本就说的是行院里常说的啊。”

正说话呢,煎茶的器具也送来了。红妃便又洗了手,袖子挽了两道,露出雪白的腕子,准备烹茶与众人:“既然不用拉琴了,便点两杯茶与你们喝,算是款待你们了。”

“娘子喜爱翡翠啊?”吴菖注意到红妃手腕上有一只翡翠镯子,仿佛是一汪碧水一样,衬得红妃手腕格外优美细腻。当下翡翠并不受人重视,原不是后世风光的样子...事实上,翡翠走红确实很晚,在原本的历史上,直到明朝,顶级的翡翠也比不得同等级的其他玉石。

也是因为这个,吴菖才格外注意到红妃的翡翠镯子,在他的印象中,红妃好像常用翡翠饰物。特别是这个镯子,就是他也瞧过好几回了。要知道女乐换首饰虽没有换衣服那样频繁,可也少有这样频繁使用某样饰物的。

这也是当红女乐、雅妓们开销的一个大头,饰物这种东西,虽不像衣服那样不经用。但也要讲究一个‘流行’,每年都有新花样出来,你总戴个老样子算是怎么回事呢?所以她们的首饰也是时时换新的。

然而,女乐、雅妓们淘汰的饰品,又不能送到外头卖掉。卖首饰可是很不体面的,于她们的名声有损。其中一些金银饰物还好一些,融化之后可以再打造别的饰物,小颗的宝石珍珠也好好,拆了之后也可以另作他用。唯独一些玉器,最麻烦了,很难改用。

那等淘汰了的款式,又或者戴的次数多了,就是单纯想换新了的玉器,就会被收起来落灰...将来给人送礼时或许才能用到,这还得是那些‘经典款’,不然款式陈旧的玩意儿送出去了还让人说嘴呢。

“是。”红妃没有否认自己喜欢翡翠。这主要是她上辈子时,翡翠已经为国人所重了,而喜好这种东西是受环境影响的。反正从她的角度来说,翡翠确实不错,不比其他玉石差。如今好翡翠又便宜,又易得,她乐于戴翡翠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