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走出大杂院 第3节(1/1)

顾舜华观察着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觉得自己无比熟悉的男人。

十六岁来到内蒙古兵团时,他还是一个带着稚气的少年,八年塞外风沙,他长成为挺拔而刚毅的男人,有担当有抱负,一腔热血满怀理想。

昏黄的煤油灯下,顾舜华就这么看着他,脑中却浮现出一段描写,“他鼻挺如山,双眸深沉,抿起的唇透着刚毅,他英武坚强,八年的兵团生涯沉淀在他骨子里,让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沉稳和果敢”。

顾舜华想,可真会写,套在他身上真是一点不差呢。

任竞年敏锐地捕捉到了顾舜华眼中那一丝不屑:“舜华,那你打算怎么着?”

顾舜华:“还能怎么着,找冯所长说说,咱们那个离婚表格重新写吧,两个孩子给我,我带着离婚表和回城证明去首都,想办法把孩子给落首都。”

任竞年盯着顾舜华,一字字地道:“带着孩子,没人接收,你根本回不去首都。”

顾舜华笑:“那又怎么样,回不去首都我不回了,我不回了行吧?孩子是我生的,他们永远是我的孩子,我要照顾他们,我对他们有责任,回不去首都我就陪着他们在大漠老死终生,又不是说这里的水土就养不活人。”

任竞年咬牙:“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顾舜华眼泪便落下来了:“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前所未有地清醒,我比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就是要和孩子在一起怎么了有错吗?那是我生下来的孩子,我生的时候差点没了命,凭什么让我和他们分开!”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中带着颤。

任竞年颓然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舜华,到底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些年,我们在矿井受了多少罪我不想提,这没什么,为了建设祖国,这是我们应该的,可孩子呢,得为孩子着想啊,你如果不先回去,孩子永远没有希望!”

顾舜华:“你错了,我如果回去了,孩子才永远没有希望,我现在不在乎他们在首都还是在巴彦淖尔,我只在乎他们有没有和我在一起。”

任竞年眼中便浮出一丝湿润的光亮,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伸出手,握住了顾舜华的手:“舜华,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试试,试试带着孩子回城,如果回不去,那我们就一起留在这里。”

顾舜华从首都到巴彦淖尔,一路走来,挨了多少冻受了多少苦,现在她的丈夫正用干燥有力的手握着她,给她温暖。

她的心有一刻的放松,她下意识觉得这是她可以依赖的男人。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这个男人,也许现在还没有什么二心,但是将来不好说,这个世界就是一本书,所有的人都会受着剧情的牵引。

所以,她想,她现在应该相信他,但要时刻警惕着,永远不能让自己全身心地依赖他。

她垂下眼睛,脸庞变得柔软起来,低声说:“好。”

第4章 修改离婚协议书

顾舜华稍微洗了洗,本来都要睡下了,任竞年却端来了蒸屉,蒸屉里放着七八个莜面卷。

顾舜华疑惑地看着任竞年。

任竞年将蒸屉放顾舜华眼前:“你晚饭没吃饱吧?”

顾舜华鼻子便酸了,她这一路走来,忍饥挨饿,晚饭时候任竞年是照着人头做的,自然没她的,她就随便吃了一点,确实没饱。

当下拿起莜面卷来,尝了一口,还带着余温。

顾舜华来内蒙古兵团前没吃过这个,刚开始吃还不习惯,现在却已经很喜欢这个味道了,四十里莜面三十里糕,二十里的荞面饿断腰,莜面吃了耐饿,河套地区出产莜面,他们最艰难的时候都是吃这个填饱肚子。

她低着头,一口口地吃了。

吃完后,任竞年便递上来一只碗,里面是今晚的酱汤,已经热过了。

顾舜华接过来,凑在碗边一口气喝了。

吃完后,稍微漱了漱口,又给炉子添了炭,封了火,两个人也就上炕休息了。

去年兵团里有人中过煤气,当时死了五个,所以任竞年很小心,生炉子只在外屋生,里屋外屋隔着一层布帘子,这样热气能传过来,不至于太冷,但万一有个什么事,也不至于丧了命。

里屋很暗,暗到几乎没有任何光,窗外的寒风依然在呼啸着,屋内两个孩子睡得甜香,甚至隐隐有些微的鼾声。

黑暗中,她感觉到一双手摸索过来,握住了她的,指尖碰触间,她能感觉到里面的暗示,那是几年夫妻的默契,也是她往日习惯的。

不过现在她却有些排斥。

她想起任竞年给陈璐削的那个苹果,也想起当时陈璐说的话,陈璐笑得一脸灿烂,对刚刚进屋的顾舜华说:“姐夫人真好,苹果也甜!”

她当时没觉得,现在想,还是有点不合适。

如果说书中以后的剧情发展在这个时刻还是莫须有的事,那个苹果却是实实在在削过了皮,而且在那本书中,多年之后女主陈璐回忆起那个苹果,都会感慨,你当年给我削过的苹果,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苹果。

所以她没动,依然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装睡。

任竞年却轻轻用力,拉了她一下,之后自己身子挪动,便蹭到了她身边。

滚烫的呼吸便笼罩住了她。

顾舜华屏住呼吸。

任竞年将她抱在怀里,又侧过来亲了口她的脸颊,之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不想一个人回去首都,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顾舜华听着这话,心想,我的打算里可没你。

不过她没说。

事情还没发生,或者说没什么硬证据,她不能给他定罪,只是心里提防。

任竞年又亲了她一下她的耳朵:“睡吧。”

顾舜华这才放心,他没让她履行夫妻义务。

**

第二天顾舜华醒得早,不过炕上并没有任竞年,她穿好衣服走出门,薄雾笼罩的清晨,烟囱吐出丝丝缕缕的炊烟。

空气中有烧柴的味道,为这干冷的冬日早晨到来些许暖意。

她走进厨房,微弱的火苗舔着冰冷的锅灶,任竞年应该是刚烧起火来。

顾舜华坐下来拉着风箱,随口说:“起这么早?”

任竞年从水缸中舀水,水上浮着碎冰。

他没说话,顾舜华却想到了,这几天她离开了,他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还得上班,估计都是早早做好了一天的饭。

她有些心酸,更开始恨自己,恨自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回城,却把两个孩子扔矿井受苦。

其实现在回想这件事,也是透着不可思议,当时脑子好像被什么给蒙住了,没别的念头,就是我要回城我要回城。

平心而论,就她之前那个状态继续下去,难保不会按照书中剧情发展。

所以事情走到最后,她自己也有责任,甚至于他后来的“变心”也和自己的“狠心抛弃”有关。

这让顾舜华有些歉意,但到底是膈应后面那些事,只好不去想了。

夫妻两个一起做饭,做的是钢丝面,钢丝面是用棒子面做成的,先泡再蒸,蒸到半熟了再泡,面蒸出来后金黄,吃起来劲道,拌上辣椒臊子味道还不错。

不过家里有两个小的,他们一般都蒸透了,放一些剁碎肉末,再拌点麻油和酱醋。

肉末并不多,平时只是偶尔给两个孩子吃,顾舜华和任竞年从来不吃。

做差不多了,顾舜华听到屋里动静,便先过去房中照顾两个孩子,谁知道刚迈进门,就见满满光着脚丫,身上裹着毛巾被,正从里屋跑出来,睡眼惺忪的懵着,估计还没醒透。

他看到顾舜华的时候,眼睛顿时亮了,惊喜地道:“妈妈!”

顾舜华:“怎么不穿鞋就往外跑,衣服也没穿呢!”

煤炉子里的炭烧透了后,已经灭了,屋子里正是冷的时候。

满满便笑了:“穿鞋!穿鞋!”

说着光了脚丫子,啪啪地踩在冰冷的地上,欢快地回去里屋炕上准备穿衣服了。

顾舜华想起刚才孩子的笑脸,突然意识到,他是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害怕自己离开了吧。

当下进屋,满满正在炕头费力地把自己的小腿儿往棉裤里套,多多也醒了,像一只小鸟儿一样从被子里露出头,眨着眼睛有些迷糊地看着顾舜华。

顾舜华笑了,过去帮着满满套上了棉裤,又把多多拽起来,将捂在被子里头的棉袄棉裤拿出来给多多穿。

孩子已经快三岁了,很瘦弱,特别是多多,乍看还以为是两岁。

矿井上日子苦,没什么营养品,就连酱醋油都得山下送煤的车定期帮忙运上来,别的更不可能了。

顾舜华心疼孩子,她想给孩子喝每天新鲜送到家的牛奶,想让孩子吃营养的食物,想让孩子稍微胖一些,也想让孩子看看外面世界长什么样。

*

给两个孩子穿好衣服后,照顾着他们吃饭,吃饭时候,两个孩子都很开心,抢着要坐顾舜华身边,最后只好一边一个。

吃完饭,任竞年便开着拉煤车,带他们过去山下,以前那里叫团部,现在内蒙兵团撤销了,不过大家依然叫团部,有什么事还是得去团部办。

先去了一趟民政局,找了冯富贵,把情况一说,冯富贵直跺脚:“这哪成,这不是闹着玩的!”

顾舜华正想说话,任竞年把冯富贵拉到一边,和他说了一番,不知道说了什么,冯富贵一脸为难,最后想了想:“其实你们还是要离婚,只不过孩子改给舜华是吧?”

顾舜华点头:“对,孩子给我,希望能重新有个离婚协议书,写明白孩子判给我。”

她知道没这个先例,在这个年代,就没有知青带着孩子回去的先例,如果是之前,她不会动这个脑子。

但是现在她脑中有了那么一整本书的剧情,她看到了历史的发展,看到了眼前这小小的障碍从浩瀚的历史进程看不过是过眼云烟,她便不在意了。

她想,办法总是有的,先改了离婚协议,带着孩子进城,赖也要赖到首都去,现在再难,坚持一下,以后都不是事。

冯富贵想了想:“这样吧,我和局长商量下,看看能不能换一张新的离婚协议书,不过也只是商量,并不一定作准。”

冯富贵这么说,顾舜华自然感激不尽。

很快冯富贵便回来了,看看四周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说,可以换,但是得等晚上,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顾舜华心领神会,任竞年也明白了。

能换,人家愿意帮忙,这件事不至于算违法,但也不够光明正大,所以最好是私底下来。

当下两个人也没多说,谢过冯富贵后便离开了,离开去哪儿呢,天这么冷,也没个落脚的地儿。

在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任竞年一咬牙,便过去招待所先歇下,这样两个孩子还能好好休息。

孩子到了招待所,觉得新鲜,爬上爬下的,闹腾起来,笑得开怀。

顾舜华和任竞年一个坐窗边椅子,一个坐床头前椅子,相对两无言。

顾舜华希望带着孩子回首都,至于任竞年,她不想做什么规划,她也规划不起。

其实在那本书中,任竞年和陈璐在一起,都是因为自己先抛弃了他,至少表面上看这样。

按理她应该想努力挽回任竞年,不让自己的丈夫便宜了陈璐。

但顾舜华没那么多力气,她现在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